●廖开顺 第一次去九阜山,就喜欢上了九阜山的水。 九阜山山有多深,水有多长。山脚那道长长的九阜溪,又叫做十八重溪,蜿蜒十余公里,一直通向高山峡谷深处的瀑布。九阜山有九十九座山峰,海拔都在千米以上,想必都有飞湍的瀑布。至于瀑布之上还有多少溪涧,又有多少泉眼,由于九阜山自然保护区还没有向游客全面开放,其实也不适合全都开放,因此,九阜山的水,对于游客,或将永远是个谜。 九阜山山有多绿,水有多清。沿着九阜溪步行,可以走进九阜山绿色的怀抱。弥望的都是绿。清凉的山风也似乎被绿汁浸染过,凉爽爽地拂过面颊。九阜山珍奇植物和动物繁多,动物难见一见,鸟音却婉转不歇。路旁的树木,我也只能分辨出常见的杨梅、香樟、山茶和青冈、栲树、槠树、栎树之类。从树上垂下来的枝蔓,缠着树身的藤蔓,不时从我们的身旁掠过。溪边的小路,处处绿荫蔽日,无须撑开阳伞或戴上遮阳帽。节令虽然已经入冬,可是闽中深处的九阜山依然是翠绿欲滴。那些千年万年积压的绿色植被,原始次森林的阔叶乔木,低低矮矮的灌木,紧紧呵护着九阜溪。硕大的树根盘根错节,延伸到溪边,饱吸水分。层层的树冠覆盖着树冠,雄性十足,向着天空争夺生命的阳光。溪边岩石上的青苔也因为水分的充足而显得格外蓬松。无数的野花在岩石缝隙间生长,快活地摇曳,不时露出红色的茑萝,蓝色的鸭趾草,白色的野菊花,还有金黄的酸枣。九阜溪的拐弯处,总有浅浅的水湾。都是石子和石头的河床,被洪水磨砺过,又被清水涤荡,堪比柳宗元笔下的小石潭。柳宗元说他的小石潭,“潭中鱼可百许头,皆若空游无所依”,九阜溪浅水湾的游鱼,也是空游无所依。有阳光照耀的水湾,鱼儿在七彩的涟漪里游动,水底七彩的石子依然粒粒可见。
水是需要与山崖和岩石为伴的,有了山崖和岩石,才有水的千姿百态。九阜山有丰腴的土壤植被,也有千姿百态的山崖和岩石。九阜溪的水,若是奔流到了一处山崖脚下,就会汇聚为一方深潭,都以“龙”字命名,诸如见龙潭、隐龙潭、聚龙潭、藏龙潭、腾龙潭之类。深潭边上的山崖长满树木,林荫蔽日,崖脚灌木丛生,水皆沉静为暗绿色,潭水深不可测。我所见到的一方深潭,除了树荫遮掩,石壁陡峭,还有一小丛碧绿的芭蕉林,生长在水潭和山崖的深处,掩映在水潭和山崖之间,仿若洞府之门,有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意境。九阜溪的深潭把水的静态发挥到极致,九阜山的瀑布则把水的激越写意到了顶点。走到九阜溪的尽头,沿着山崖攀爬一小阵子,就可以看到瀑布了。九阜山的瀑布,因了水源富足、山崖陡峭、岩石嵯峨而生,据说壮观的瀑布群有两组十三处,诸如珍珠瀑、水帘瀑、飞天瀑、聚龙瀑、藏龙瀑、腾龙瀑、天门瀑之类,其中最高的天门瀑落差达到三十余米。虽然不及亚洲第一瀑布黄果树瀑布落差的一半,但是,黄果树瀑布在遥远的大西南,属于另一番天地,需要长途奔波去观赏,而九阜山距离尤溪县城不过十二公里,是家门口的瀑布,别有一种属于自家珍宝的亲近感。由此我想到尤溪故人朱熹的一件遗憾事。朱熹是喜欢瀑布的,公元1182年他离任南康知军后,知道距离南康军治所仅仅十余华里的地方,新发现了庐山三叠泉瀑布,自己却没有机会去观赏,因此遗憾得扼腕叹息。他只好写信叫朋友把瀑布的画图寄来,挂在墙上,观摩欣赏。他给朋友的信中写道:“自闻新泉出,恨未能一游其下,以快心目,溅雪喷雷,发梦寐也。”朱熹出生于尤溪,不知他的少年时代,以及壮年回尤溪的时候,是否知道这九阜山,以及九阜山的瀑布,是否有过遗憾。其实九阜山也有壮观的三叠泉瀑布,我没有走到,但是我观赏了更富有诗意的红叶听泉。 那九阜山深处的红叶听泉,该是怎样美丽的喧嚣,又该是怎样的沉静和宁静。喧嚣的,是瀑布日夜不息撞击山岩的轰鸣声。沉静的,是峡谷里层层的绿。九阜山无数品种的常绿阔叶林,依山势、阳光和海拔分片、分层级而生,又都连结为一片绿的海洋,红叶听泉就掩映在沉静的绿色里。那宁静的,是美丽而又单一的一棵枫香树,独自生长在瀑布的山崖,静静谛听瀑布和泉水的生命呐喊。枫香树把大半的枝桠倾向瀑布,满树的红叶火一样红,在绿色的峡谷里显得格外惹眼。据说枫香树是第三纪森林群落的残遗,却因生命力旺盛,至今还成林生长在中亚热带和南亚热带。我不知道这棵枫香树的种籽从哪个山头飘来,怎样发芽长苗,是否曾经有过容中尔甲所歌唱的九寨沟小树的经历:一棵小树失落在路旁,独自梳理着一缕忧伤。枫香树如今灿烂在嵯峨的山岩上,满树红叶如花,宣示着自己的生命姿态。我走近枫香树了,一阵熟悉的枫脂香味飘来,突然就想起了故乡的枫香树。读大学时,与同学们多次攀登满山红叶的岳麓山,鸟瞰湘江橘子洲头,吟诵伟人那首“看万山红遍,层林尽染”的豪迈诗篇。岁月无声地过去了,梦幻般的大学生活沉淀为记忆的泥沙,也没有谁可以指点江山、激扬文字,最后都归于生命的宁静,就像这棵枫香树。红叶听泉枫香树,第一次游九阜山,它最让我依依不舍,离开它的时候,回望一眼,记住了生命的美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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