泰宁笋歌

童 杨

走进泰宁县新桥乡大源村，看到村口墙上写有笋歌，当下觉得稀奇，于是找到了正在山上挖笋的村支部书记严建华，并与他聊了起来。

泰宁是中国笋竹之乡，而闽西八大干之一就有笋干。泰宁的闽笋肉质肥厚、色泽金黄、香脆可口，当是宴席上的佳品，在闽西八大干中颇有名气。严建华不仅是村书记，也是大源傩舞传承人。一向不爱说话的他，见问到笋歌，他的脸上绽开了笑容。

严建华介绍说，泰宁在生产笋制品过程中，自古就传下了不少的山歌，其中就有关于开山、砍柴、挖笋、晒笋等笋歌。其实，这些笋歌贯穿了当地农民对笋山养护的一个理念，那就是把竹山当田耕，把竹笋当菜种。就拿我们村来说吧，做笋实际上都是从头年的十一月左右就开始了。那个时候，村里的男劳力都要到山上去开山，也就是除去笋山的杂草，让竹笋长势更好。说着，他就用泰宁山歌调哼起了《开山歌》：

磨利镰刀开竹山，准备明年做笋干；

只要春天笋满仓，身挡寒风心底暖。

这首《开山歌》把笋农准备到笋山劳作，以及对来年收成的好愿景唱了出来，挺温馨的。我当时听了，觉得很有意思，要他继续介绍下去。他见我有这样的兴致，索性把知道的笋歌都介绍给我。

到了头年的十一二月，就要开始做笋仓了。做笋仓是为了贮存鲜笋和笋干的，于是就有《做仓歌》。做仓其实也不简单，除了要准备木料、锯制木板，还得请木匠师傅上山，当然还得给木匠师傅工钱，虽然这工钱要到第二年年底才付：

伐木锯板做笋仓，木匠请到笋山上；

保佑明年天时好，送还匠资过年关。

做好仓后，还得准备木柴，就有了《砍柴歌》。山上现砍的木柴是湿的，得早做准备，让木柴自然晾干，不然到煮笋时就没法煮了：

刀斧利锋强，劈樵好几方。

一来是煮饭，二来煮笋要。

若要做好笋，劝君早备樵；

莫等做笋时，又愁没柴烧。

在砍柴的同时，也要为来年挖笋修好山路，这时就有了《开路歌》。修路是非常艰辛的，要在陡峭的山上修一条可供人走的山路，并不简单：

羊肠陡坡多崎岖，凿石挖窟架栈桥；

山路蜿蜒难寻头，已是通身汗水浇。

第二年开春，就开始挖笋了，笋农们唱起了《挖笋歌》。这是笋农们一年的等待，全家齐动员，妇女儿童、老少爷们都是全劳力，因为农时耽误不得：

雨后春笋争高长，男女老少分外忙。

汗雨带泥鞋变色，暮后煮笋忙上仓。

人困笋多心高兴，今年要比去年强。

还有一首《挖笋歌》，把笋农们挖笋的快乐及艰辛描写得颇为详细：

清明到来春笋长，家家户户准备忙。

男挑笋具女担粮，携少扶幼上笋厂。

一天一夜一尺长，男掘笋来女帮忙。

天光到晚十几筐，煮笋装仓到天亮。

晴天挖笋精神爽，雨天挖笋愁断肠。

一步三滑山路陡，好似小脚下山岗。

片片春笋装进仓，打扎加尖记心上。

期望笋价好去场，丰收硕果乐无疆。

笋上榨后，到了七、八月份的夏天，这是一年中太阳最炽热的时候，也是晒笋最好的季节。笋农们就要到山上开榨，从笋榨架下取出压榨的竹笋。这时笋农们唱起了《晒笋歌》。晒笋是辛苦的，为让笋干晒出金黄色，笋农也和笋干具备了一样的太阳色：

笋片下山到人间，热日之下出金黄。

人和笋干同一色，风雨来时抢收忙。

晒好笋后，就要卖了。笋农一年的劳作就要有收成了，于是笋农们用《卖花线调》唱起了《卖笋歌》：

笋干挑上肩，汗珠滴两边。

人问是何物？喜称山中参。

卖笋换铜钿，归路挂油盐。

从春忙到夏，自叹多艰辛。

笋是卖了，可笋农们心中尚忧郁，因为历来竹笋有大小年之分，况且笋价的好坏，完全取决于市场，于是笋农们用忧郁的泰宁山歌调唱起了另一首《卖笋歌》：

做笋铜钿也难赚，过了大年是小年。

一年生产两年用，唔晓出了几多汗。

当然，在笋歌中，也有诙谐的歌曲，如用泰宁山歌调唱的《谷雨以后再回家》，就颇能体察笋农的这份情怀：

少年妻子一枝花，人在笋厂心在家。

家中父母年又老，谷雨以后再回家。

严建华说，刚才讲的都是些小调，当然还有用泰宁山歌调唱的长调《笋歌》，把做笋的过程都反映了出来。说着，他又小声地哼了起来：

笋歌好唱从头来，立秋开始笋孕怀；

马鞭节节有笋头，农夫垦竹把山开。

十一二月炼茅柴，修好笋仓砍好柴；

先挖冬笋取钱用，利国利民又进财。

腊月里来梅花香，笋过两寒日夜长；

四面八方货客忙，贩卖冬笋回家乡。

正月里来是新年，最好佳肴冬笋鲜；

家家户户忙请客，海味还得加山珍。

二月里来农夫忙，田备春耕笋备厂；

修修补补整厂房，盖好住房并笋仓。

三月里来是清明，雨后春笋正长成；

家家户户忙上厂，携老扶幼到山林。

禽畜搬到山厂房，半个月后再还乡；

山中要比家乡强，人欢鸟唱闹洋洋。

竹笋上场乱忙忙，四周后生来相帮；

天还未亮鸟雀叫，搂笋郎子上山岗。

口唱山歌肩挑篮，挑到山中平处放；

高矮竹笋无其数，满山遍野等我锄。

矮的土里是笋子，高的请它脱衣裳。

老的留它为母竹，嫩的莫挖留它长。

剥下衣裳削了根，担回厂里放锅蒸；

将笋压在笋仓里，一层板块几层尖。

进仓笋筒菱菱圆，出仓笋干格格扁；

等到七月日头猛，下山晒干是黄金。

听完严建华的笋歌，我的心沉寂了。

俗话说：“唱戏一半假，山歌句句真”。山歌是一个区域的人在生产、生活过程中产生的，为自娱自乐而唱的节奏自由、旋律悠长的民歌。从泰宁笋歌来看，旋律优美、韵律齐整，歌腔自由舒展，表达了笋农的喜乐哀愁，当是泰宁民间艺术的奇葩。在惊奇于泰宁民间艺术创作的同时，我还惊喜于泰宁民间艺术的多样性。我想，若把这样的笋歌，与泰宁的其他民俗，如傩舞、桥灯等搬上舞台，当是泰宁旅游的又一助推器。